強撐著下了岐山，將離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路邊，控制著顫抖的手哆哆嗦嗦地從乾坤袋中拿出傷藥，簡單給自己包紮了一番，勉強止住了血。如今孤身一人又無還手之力，一旦被抓就真是任人魚肉了，稍微恢覆了些氣力，不敢多做停留，將離繼續上路。

直到走進岐山腳下一家不甚起眼商號裏，吩咐了幾句，才放心的暈了過去。

將離醒來的時候，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，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，窗臺上一盆不知名的小花沐浴著陽光，煥發出勃勃生機，案上祥雲圖案的香爐中水沈香靜靜地燃著，凝神靜心。

阿洋正趴在自己床邊，睡夢中仍眉頭緊鎖，將離想伸手去把他眉頭撫平，才發現自己的左手被阿洋緊緊攥著，這一動，阿洋也醒了。

“阿離，你醒啦！”看著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，打了個哈氣，露出像往常一樣可愛笑臉的薛洋，將離不讚同地搖了搖頭，“阿洋，不想笑就不要笑，我希望你順著自己的心意活著。”

薛洋聞言一頓，斂了笑容，低下頭去，也不去看將離，仿佛對眼前被子上的花紋產生了極大興趣，悠悠地道，“阿離自己都做不到的事，又何必拿來要求我？”

將離也不生氣，只是嘆息著說：“就是因為我活得辛苦，才不希望阿洋同我一般，我的阿洋，要每天吃著甜甜的糖，快快樂樂地生活呀！”

“夠了！”薛洋忍無可忍，開口打斷了將離。

將離一楞，“阿洋，你怎麽了？”

“我怎麽了？將離，你是不是沒有心？你憑什麽覺得你現在這樣痛苦地活著，我還能沒事人一樣沒心沒肺地吃糖，甚至開開心心地生活？不，你不是沒有心，你只是把真心，都給了那個江晚吟！”

薛洋氣得口不擇言，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，看到將離受傷的神色，他默默別過頭。

“對不起！”

“對不起！”

兩個人同時道歉，又同時擡眼看向對方，目光相對的那一刻薛洋快速地別開臉，不去看將離，看著薛洋別扭的樣子，將離輕笑出聲，“阿洋，我餓了，有吃的嗎？”

“有，”薛洋低聲應了一句，“粥在竈上熱著呢，我讓他們給你端過來。”說完轉身出門對門外守著的人吩咐了幾句，又回來從床邊拿出一個小桌子，放在將離身前，“你身上有傷，大夫說最好不要輕易挪動，就先委屈幾日吧。”

將離微笑看著薛洋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，再一次感嘆阿洋真是長大了，“阿洋同我一道吃點吧，這麽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呀！”

薛洋看著將離坐在床上仰著頭，笑意盈盈地瞧著他，沒有面具的遮擋，比平日裏更顯親昵，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，嘆了口氣，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粥，坐在了床邊，陪將離一起吃著。兩人誰也沒說話，氣氛卻溫馨得不行。

吃完飯，收拾完，薛洋想讓將離多休息休息，將離卻像從前一般，拉住了薛洋的手，“阿洋，我們聊聊吧！”

薛洋心裏一顫，不敢回頭看將離，保持著轉身被拉住的姿勢，掩藏起內心激動的情緒，只用平靜的語調問，“聊什麽？”

“阿洋還記得我們初見的那一天嗎？我找到你的那一刻，就在那個甚至不能擋風遮雨的破房子前，看到你凍得瑟瑟發抖卻沒有衣物禦寒，又瞧見你左手少了的那一截，心裏萬分難過。當時我就告訴自己，我要用我有的全部，溫暖這個孩子，保他不再受欺淩，讓他吃到糖，得到愛，還要引導他明是非，曉對錯。最重要的是，要教會他怎樣去愛一個人，命運沒能善待他，我來愛他！”

薛洋在將離開口的時候就忍不住回頭去看他，仔細地看，看到了他臉上的溫柔和眼裏的認真，聽到將離說愛他，激動得全身發抖，卻不想失態，幹脆像以前一樣把自己埋在將離懷中，悶聲說：“可是你不想要我了，你眼裏只有那個江澄，為了他你什麽都肯做，你要離我而去了，對嗎？”

將離看著懷中的小腦瓜，用手指輕輕點了點，帶著笑意，“阿洋，我承認我愛江澄，我愛他愛了好多年！能夠遇見他，是命運對我此生最大的饋贈，也是最深的懲罰！”

將離嘆息著說些薛洋似懂非懂的話，也不解釋，“可是阿洋，我也愛你，你是弟弟，是我在乎的人，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地長大，過屬於你自己的人生。以後會有人愛你，你也能學著愛別人，雛鳥長大了總是要離開窩的，你也不可能守著我過一輩子！”

“說來說去，你還是要拋下我，”薛洋忿忿地擡起頭，對將離怒目而視，“那個江晚吟有什麽好，讓你這樣迷戀？”

將離聞言滿臉通紅，即使內心十分羞澀，卻還是明明白白地告訴薛洋，“阿洋，於我而言，不是他有什麽好，我才喜歡他，而是那個人是他，就夠了！”

江晚吟，對我來說，風光無限的是你，跌落塵埃的也是你，重點是，你，而不是怎樣的你。(1)

薛洋看著說起江澄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快樂的將離，胸口悶悶的，卻不敢多想，“可我聽說你身份暴露了，他還刺了你一劍，你……你打算怎麽辦？”

說到這，將離一拍腦袋，“你不說我還差點忘記問，我上岐山之前明明讓你跟著厭離姐姐，你怎麽自己偷偷跑來鋪子裏了？”

薛洋先是心虛地窺了將離一眼，繼而理直氣壯地解釋，“我聽回來的江家人說你不是將離是什麽溫晁，又聽他們說你被江澄刺了一劍，我既擔心你，又怕他們抓住我為人質，所以就趁他們不註意，跑掉了。出來之後，想著最近的據點是這裏，就直奔這裏來了。”

其實他們的原話很難聽，薛洋不願意說給將離聽。

“就你機靈，”邊說邊嗔怪地點了點薛洋的額頭，“不過你顧慮得也對，雖說江家的人不至於做出扣押你為質的事情來，但是其他人，呵！”將離冷笑一聲，“既然出來了，便暫時同我一處吧！”

原本想將薛洋托付給江厭離的，如今將離身份意外暴露，薛洋若是繼續留在江家必然會使江澄為難，薛洋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，罷了，日後再說吧。

“你還沒說，今後你打算怎麽辦呢？”薛洋執著的想要將離一個答案，仿佛有了答案，他心中的迷霧也能散去。

將離失笑，“我也沒有答案啊，阿洋，感情這個東西，最是磨人，緣來緣去從不由人，情深情淺何嘗隨心。我也不過是唯心而已。不過，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嗎？”

“不好奇，無論你是何種身份，你都是我的阿離！”薛洋信誓旦旦。

未曾想，紅塵紛紛擾擾，世事難以預測，竟是個孩子不為表象所迷惑，看透了本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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